品尝回忆
我确信,在我已吃的食物中,茶叶稀饭是印象最深的一个了。不是因为饥饿的时候会想起,睡觉的时候会梦见。或是因为,在我还想吃的时候,再也吃不到了;在我想将这个厨艺学精的时候,再也学不到了的缘故吧?
夏季是最适合吃茶叶稀饭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妈妈都会从外婆家拿来一些苦丁茶叶。农活不忙的中午,孩子们都去了学校,妈妈便常做茶叶稀饭。提出小火炉,燃起木炭,放上小锅,烧辣,倒进少许茶叶,均匀翻炒。爸爸往往会主动过来“煽风点火”,也几乎每次都被妈妈婉拒:大老粗,这个是精细活,不要你插手。原来,火大了,茶叶会糊;火小了,茶叶不香。炒茶叶可谓“慢工出细活”,那种慢,需要时间,也只有“师傅级别”的女人才做得好这事儿,也仿佛只有这个慢节奏生活的小镇,这个慢节奏工作的季节,才适宜做这件“怡情”之事。茶叶炒好后,倒进簸箕,铺开。于是,阳光里就飘荡着不知名儿的细微微的清香。往青烟直冒的锅里放点儿茶油,油不能太多,夏天里,即便是茶油也容易腻。没有茶油的人家,菜油也行,也需要慢慢等,等到锅里的青烟扭得像“天津麻花”样,才能往里面掺水。掺水可非常讲究技巧,若是直接往锅里一瓢冷水倒进去,就会浓烟四起、油花飞溅,锅边人会烫成大麻子。所以熟手们知道,水要从锅的边缘处慢慢地倒下去,一定不能慌,也不要太慢。太急了伤人,但是太慢了锅里会炸个不停,宝贵的茶油会炸得不见踪影。若是生手,一般都用热水,容易掌握。咱妈嘛,冷热都行。等水开的空隙里,妈妈会往DVD里放好磁带,欣赏一首云南山歌。那些磁带妈已看了不知多少遍,她都能熟练哼唱好多歌儿了,走走停停的时候,还能扭几个姿势。妈知道哪一首歌在哪一句歌词的地方水会烧好。妈妈便从柜子里舀出一碗米,也不用淘,不管新米陈米,都是自家所种,也放心。那米若是淘了,反而会失去许多味道。米一下锅,人就不能闲着,一边文火煮一边用锅勺和,不让锅底生出锅巴,不好洗不说,糊味可就是大问题了。看看米到“扬花”的时候,茶叶就可以放进去了。茶叶放迟了,味道不出来;早了,味就淡了。米熬到什么时候才最好,也考验厨师的功夫。爸爸是什么饭都硬一点好,爷爷奶奶自然喜欢软一点,孩子们倒是没那些讲究。所以妈妈的稀饭总是软乎乎的。稀饭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盐,虽说“众口难调”,可妈妈总能够把盐放到大家都认可的味道上去,也是让人佩服了。
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回家了,一个个满头大汗,嚷着,不吃烫的茶叶稀饭。那是孩子们可以任性的年代,他们可以不顾大人的感受,可以不吃这样,不喝那样,反正有大人担心。他们回到家里,能不用安排就把老师的作业做完,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稀饭凉得差不多的时候,爸爸赶集也回家了。一家子端着油茶稀饭,将凳子搬在门口,齐刷刷的坐下来。门前是一条赶场大路,也没人在乎烟尘泥土干不干净的,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路过的是熟人,便打一声招呼,“吃碗再走吧?”关系实在一点的,爷爷和爸爸会拉过来坐一会儿,妈妈笑盈盈的端出稀饭递过去,大家便说笑着吃稀饭,客人一直夸妈妈稀饭做得好,说话的若是年轻人,妈妈也会不谦虚说:下次做稀饭时,你也可以来拜师学艺哦。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余晖散尽,妈妈牵着弟弟,爸爸牵着妈妈,我在前面领路,我们走过挂满辣椒、茄子的菜园,在稻田此起彼伏的蛙声中,走向一里远的小镇。爸妈准备花上一两万,在那里买一个地基,所以每次饭后只要没事,便会去那里逛逛。有时候会碰到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我们姐弟俩便敞开手臂跑起来。也仿佛在那个时候,我们已抱完了这一辈子的萤火虫,从此不再拥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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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洪锋
学校学院: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专业年级:新闻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