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归程

发布时间:2017-10-16

满归程

 

     小巴士在一条跃动着的五线谱似的黄泥路上蹦跶着前行。绿水如淘气的女孩,一会儿在车旁洒着银铃的笑声、追逐着,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突然从车下方石桥桥底钻了过去,笑着跳着向前奔去,给来客留下一个纤细秀丽的背影。青山夹道,如军人站岗般稳重庄严,欢迎着来人。镜头拉远,车子在一副山体高低错落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坚定欢快地往前奔跑,一如展翅归巢的鸟儿扑入大山深处。

一条河,两座桥,三重山,几许鸟啭莺啼,将空灵清净的生活和喧杂尘世间布下道道屏风。烦愁磕绊、琐碎杂事都随车子的起伏被抛诸窗外。车内一片安静,人在车内并没有坐车颠簸的不适,相反,给人一种仿若回到小时候在公园里坐过山车一般的感觉,不,这比那更有趣。当身体被抛起,思绪如风筝般被放飞,让人想像被父亲抛起的婴孩般发出笑声;当身体被有力地顿下时,思绪又如悠悠球般收回,然而已然被涤洗一清了。总之,大学生苏简是陶醉其中了。

六月艳阳天,火球从赤道北上袭卷着北半球大部分地区,且愈加热烈地蔓延滚开来。几天前,苏简还在新闻报道里看到位处祖国南端的故乡某地,其柏油路竟被翻滚的热浪融化了的新闻。然而处于中国腹地的贵州苗乡却似刚从冬眠里醒来,一派春日的清爽暖和,草长莺飞。

这是苏简第二次到贵州苗乡了。车上的人有游客,也有当地居民,他们一下车就四散开不见了,如水滴融入泥土。苏简的运动鞋触及土地,心底泛起莫名的踏实之感;清新柔和的空气像造物者轻柔的手,点在额头上,瞬间舒展了面容、身心。此刻,她身后的群山分布着黄青相间的梯田,整齐而秀美,前方是黑瓦木墙的建筑群,一些屋顶还勾心斗角着彰显古朴大气。举步前行就迈上了寨子的石阶了,石阶两旁长满了低矮的杂草和各处攀援的藤株,时而也会遇上一两个身着自制布衣的苗族村民,他们友善地向苏简微笑着。“若是遇到女孩,她们定然会文静而友好热情地朝来客微笑,身上美丽的银饰随人的举动晃动,发出细碎轻灵的乐曲,那真的是美极了。”苏简如是想着,她也想起了那条绿色的丝带般的溪流,“溪流定也是受了姑娘们的影响,才会如此灵动的。”经过飘着辣酱香的人家,在叠着几个陈年瓦缸的巷角左转,苏简在一个黝黑的木门前停住了脚步--那是苏简上次来旅行时寄住过的人家。苏简推开木门,开心地朝里喊到:“叔叔、嬢嬢、小仙,我又来了!”一个身穿蓝布衣、黑裙黑裤外加蓝色绑腿的女孩从屋内跑了出来,面容清秀,约莫十二三岁。女孩脸上绽放着山花烂漫的笑容,说:“简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好想你呀。”

苏简开心地拥了拥女孩的肩膀:“小仙,叔叔、嬢嬢呢?”

女孩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故作神秘地说:“简姐姐,寨子来贵客了,爹娘都到寨头大路上迎接贵客去了。”

“那寨子可要热闹会了……”两女孩笑着、聊着,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苏简听闻门外人声嘈杂,小仙已率先飞奔出去了。出到屋门,叔叔、嬢嬢和几个村民簇拥着两个大胡子老外及一名陪同翻译刚走进院门,一伙人语言不通却怪异地聊得其乐融融。叔叔不太高的个子,清瘦、黝黑,一双庄稼人的手却大而有力;眉目内敛,表现着其主人的朴实善良却也十分能干。早些年,叔叔外出到大城市里打过工,奔波了好几年,最后还是不舍这寨子回来了。嬢嬢是位身量结实的农家妇女,一副寻常农妇装扮,漆黑浓密的头发有序地挽在头上,没有过多的饰品。嬢嬢的微笑是腼腆的,总给人一种黄土地开满庄稼花般舒适温暖的感觉。他们一如上一次见到苏简时地表示十分开心和欢迎。一场交谈下来,苏简了解到,马文和拜伦是国外小有名气的作家,此番是经大使馆推荐来此地游历的。

人们在交谈中迎来了晚宴。苗家人是好客的,所以晚餐是十分丰富的,除了寻常牛肉、鸡肉等,不能少的就是特色的鱼宴、糯米酒、大碗辣椒酱。餐桌上的苏简发现,马文、拜伦和大伙同用筷子、同夹一碟菜、同蘸一碗酱,还表现出对苗家风俗和苗家人极大的好奇和热情。他们会问菜名怎么用当地话说,随后用外国口音跟着学,时不时引起哄堂大笑,老外也不恼,挤眉弄眼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知不觉中,苏简也成为了翻译一员。当苏简表明此番趁稻谷成熟之际来寨是想帮忙收割的想法时,两老外也急忙表示要帮忙。

“文人墨客执笔的手干农活,希望不给嬢嬢添乱才好。”苏简心里嘀咕着,偷偷在桌底翻看了一下自己白净的手,心里越发没底,“尽力吧,帮衬着打打杂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总归是好的,总归是没大碍的。”

城市里的夜即使安静了也是喧嚣着,寨子里的夜即使喧闹着也是静谧的。城里的夜空被笼罩上一层层似红似灰似紫的晕轮,里面的人看不见清澈的星空,只有乡下的夜空才能看到那般毫无杂质的黑色的夜空了。寨子的夜是纯净的,是精灵的世界,是灵动的,是一片虫鸣的幕布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像精灵的眼睛,在你不看它时还俏皮地眨着。晚饭过后,大人们坐在一起讲着各自的故事,苏简帮忙收拾碗筷,和小仙讲着姑娘间的悄悄话,讲寨西边放牛马的善良阿婆、讲镇里的中学、讲寨头韦家在外念书的阿哥。大山听着来客的逸闻轶事,也有着许多故事,要说给来客听。

寨子的清晨是被鸡啼拉开帷幕的,近的远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色啼鸣此起披伏,创就一曲生活协奏曲。苏简一起床就加入了切料喂猪行列中,从中认识了不少植物,结交了憨厚敦实的黑猪,其乐无穷。马文和拜伦当仁不让地要帮割草喂牛,他们当了一回喂牛好手。愉快的早饭过后,太阳放着明亮并不灼热的光,一行人赶着马儿、扛着打谷桶、别着水壶等物,往寨外青山绿水间的鱼米黄金地里去了。马文、拜伦把物品用两块苗家自制的蓝布裹着,挂扁担两头挑着,和叔叔打听着各种农活的事,随着笑声眉目舞动,听到开心处拜伦手脚也舞动了起来,加上满脸的大胡子竟给苏简一种齐天大圣的错觉,苏简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途中有瘦小的阿公也挑着布包直着腰杆在不远处往回走,有苗家的姑娘在山间的清溪里捶洗衣裳,还有一头大水牛,悠然地迎面走来,牛头在人面前晃了晃,明亮的大眼睛温和地和队伍前面的马文对视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就低头轻晃着满身肌理分明的肉往路旁小道从容地踱步开了。

女士主要负责割谷,男士全揽重活、脏活。马文和拜伦干得比寨子人还起劲,汗水湿透了衣裳,泥浆浸透了登山鞋,飞虫和草絮飞进领子里、袖口里,也全然不在意。苏简在心里和小仙竞赛着,“可不能输给小仙咯,我才是姐姐呢。”她心里想着。当收工时,苏简发现他们已然把三层梯田收割完了,一垛垛秸秆矗立田间像大地竖起的大拇指,无声地夸赞着辛勤的人们。这时嬢嬢也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苏简看着嬢嬢满脸的笑容,心里跟开了一缸陈酱似的醇香四溢。再看拜伦,棱廓分明如米开朗基罗的雕塑般的脸泛着熙和的笑容,马文深邃湛蓝的眸子也放出了柔和目光。辛劳过后的人们到清溪里清洗一番,无比畅快。此刻,这山,这水,这人,竟如此迷人。

接下来几天,他们做了许多自认为不得了的事。在见底的浅溪捕鱼虾,在有些年头的织布机旁观察苗绣纺织,在木屋里学酿酒做鱼;探访了苗家银饰的精工细造,研究了黑瓦木墙的宜山宜人。大山倾听过他们的歌,山阶丈量过他们的脚,山风拂去了身上的尘,山气滋养了他们的魂。每一画面定格在了静穆有容的大山里,铭刻在每个当事人的脑海里,将来或许还要传颂在世人的歌里。总之,一切如此美好,一如秀水青山般永恒,惊艳了时光。

分别时刻,苏简分明看见了两个外国大男人转身时眼角里不舍的泪光。随着车子渐远,寨头久久伫立着的朴实善良的人们缩小成了一个小黑点,刻入扭头回盼的客人的眸底。

    多彩的贵州总能让人们流连忘返,外出的人即使走得再远也始终挂念着这块土地要回来。这里的山水人都有着别样的风采,令国内外游客无不为之赞叹。在归程的车上,拜伦对苏简说道,他走过许多国家和地区,这是一次让他最满意的深刻的旅行,一场文明的文化之旅是能真正融入到当地血液中,尊敬、体会、爱护、奉献。好山好水给予了人们身心的享受和洗礼,同时也需要人们的呵护呀。“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的!”

当巴士沿着来时的路驶离大山时,人们发现它并没有来时那般轻快洒脱了。因为,它“满”载而归。

 

 

 

 

附页

 

作者:李岱君

学校学院:贵州大学经济学院

专业年级:金融131